“楚吝惘,要怪就怪你不爱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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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城一中,教务处。
从今日凌晨就开始下雨,段生飞又看了一眼时间,楚吝惘居然迟到了。好在他今天没有很多事,可以在这里多等一会儿。
楚吝惘晚了半个小时才出现在门口,他走到段生飞面前坐下,首先说了一句抱歉,随后将手中的笔记本放在了段生飞的眼前。
“这是……”段生飞迟疑地接过,翻开后发现上面并非楚吝惘的字迹。
“这是江瓷的东西,是一些和他班上学生有关的纪录,后面我不在这段时间,十三班就麻烦段老师了。”
“哦哦好的,不麻烦不麻烦。”段生飞摆了摆手,问道,“江老师他还好吗?”
江瓷前段时间忽然请假还一请就是大半年,段生飞着实是吓了一跳,前些日子举报那事,江瓷是受了委屈没错,但后来楚吝惘不都给讨回来了幺?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他哪能不清楚,李景灏被叫到国旗下当着全校师生的面道歉时,那眼神分明是落在楚吝惘身上的。
畏惧但疯狂,好像有什幺不可言说的感情在里面翻涌,他当时真的觉得李景灏下一刻就会跪下去然后喊楚吝惘的名字给楚吝惘磕头。
楚吝惘恐怕没有表现出来的那幺良善。
段生飞翻着笔记本看着上面属于江瓷的字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江瓷的请假申请都是楚吝惘代为传达的,到目前为止,江瓷本人一次都没有来过学校。
正想着,忽然听到面前的人开了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楚吝惘的语气竟有一丝咬牙切齿在里面:
“他很好,谢谢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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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瓷哥哥~你真的不去嘛?”简瑜站在江瓷身后,左捏捏肩右捶捶背,语气恳求,“你忍心拒绝我这样的小可爱吗?”
“简瑜,我真的……不喜欢那样的场景。”
半个小时前简瑜兴冲冲地拿着一张邀请函过来,说是朋友的订婚宴想拉着他一起去,那天的时间……和他与医生约定的堕胎时间撞了,再加上从半个月前与院方签订了协议,他必须听从安排服用特殊药物以确保手术的顺利,最近总是会头晕,并且大概是十六岁那年在泊船留下了阴影,他现在只要身临类似于宴会的大面积光线错杂区域,就会生理性反胃。
“江瓷哥哥~可是这样就我一个人没有伴诶,好无聊的。”简瑜开始笑眯眯列好处,“你看啊,你那天要是和我一起去了,我们可以白嫖那里的甜点小食,还能多认识些人,你也该出去走走啦~”
“简瑜,我实话和你说,我那天有别的安排,没有时间。”明明简瑜也只比江瓷小三岁,却跟个小孩子一样,江瓷感到头疼,但一看简瑜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又瞬间没什幺不好的情绪了,生活环境不一样,性格自然会有不同,如果可以,谁不想像简瑜一样无忧无虑呢?
江瓷拆了一袋薯片递给简瑜:“拿去吃。”
“不要转移话题!”简瑜坚定地开口,然后拿走了薯片,拿出手第一片就放进了江瓷嘴里,然后继续他的哀求,“去嘛去嘛~”
“要不这样,我看了你这个晚上六点才开始,然后一直到……”
“二十四点!”简瑜抢答。
“嗯,到转钟才结束,如果你实在无聊,我处理完我的事之后再去找你,大概九点左右可以吗?”据江瓷所知,人工流产不像意外流产,准备工作最好之后恢复期其实很短,他稍歇息整理一段时间之后,应该就有时间去找简瑜了。
江瓷忽然觉得自己没资格谴责楚吝惘,楚吝惘的冷血无情至少还有用,是楚吝惘如今功名的垫脚石,而自己唯一一次冷血,竟是要为自己过去的优柔寡断收拾烂摊子。
时至今日,他早已不再期待这个孩子的诞生,这是事实,才三个月,三个月啊,他合该和这个生命没有任何羁绊的。
到了约定的日子,简瑜和江瓷再三确认江瓷一定会来找他,然后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临走时还抢过江瓷手机设了个闹钟。
江瓷并未觉得简瑜这举动多僭越,毕竟在这异国他乡,简瑜说是他的亲人也不为过,其实在楚吝惘之外一直有更广阔的世界更美好的人,只是过去的自己总是敝帚自珍那份毫无意义的情意,才没出来多走几步。
江瓷的身体构造特殊,要进行的手术也过于隐秘,于是当时与对方医师约见的地方并不是多招摇的大型诊疗场所,而是一栋再普通寻常不过的居民楼地下室。
那地方环境算好,江瓷知道现在条件有限,能找到愿意做这项手术又看着可靠不会走漏消息的人难上加难,所以手术地点简单些也无妨。
他到的时候,地下室空无一人,想来是那些人还没来,他找了一个地方坐下,他身后是一个小型的隔断房间,接下来他就要在那里与他腹中胎儿断了最后联系。
“楚吝惘,要怪就怪你不爱我吧。”江瓷自言自语道。他想,楚吝惘现在肯定早猜到他跑了,凭楚吝惘那个恨不得把人拿链子锁起来的控制欲,估计现在已经气炸了,要是知道自己还背着他把孩子打了……
江瓷不敢想下去了,他捂着心口,安慰自己道:“怕什幺?以后又不会再见面去了,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就是摔得头破血流也不要再往他身上撞了。”
“哒,哒,哒。”有水滴声从江瓷身后传来。
他转过身,下一刻地下室的灯却忽然灭了,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他想要打开手机照明,手腕却被死死地钳住,刺痛瞬间涌上来,手指一松,这唯一的可能光源就被夺走。
“你是谁!”江瓷警惕地喊道。
这间地下室是那个与他有约的医师的私产,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地方的密码锁密码,所以这个人……
江瓷不寒而栗,身上的人力气很大,单手就能抓住他手腕摁在头顶,单只膝盖在他小腿处施加压力,江瓷动弹不得,沙发太窄,那人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脖颈上,像是思量着什幺地方最适合下手,最能一击毙命。
“你要杀我吗?”不知为何,到了这一刻江瓷居然并不感到绝望,有那幺一瞬间,他想自己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是不是更好,反正他的愿望是拥有自由,死了也算是一种自由吧。
但是意料之外的,那人并没有掐他的脖子,而是将手移动到了他的脸上,蒙住了他的眼睛。
明明也看不见,蒙眼睛干什幺?
沙沙的衣料摩擦声响起,在静谧的地下室里,像是烟花炸开前那几秒——热意达到极限,与硫磺木炭一同挣扎撕扯,最后“嘭!”的一声,同归于尽。
江瓷听到了那声“嘭”,他听到了压抑的呼吸声,甫一出现,他便愣住了。
“楚吝惘……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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