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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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打算继续和温诚在一起吗?”叶锦岩再次确认。面对祝锦枫始终如一的沉默,他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祝锦枫不想和他有多余的来往,不希望他干涉他的生活,这几个月来他便很少主动联系。昨晚祝锦枫难得开口找他帮忙,电话里下一句却是怀孕了,要他想办法送他去别的城市生活,还要对其他人保密。叶锦岩约他今天面谈,但想了一晚上也没想通。
“可以吗?”祝锦枫局促地缩在沙发角落,哭了一整夜的双眼还肿着,“随便去哪里都行。”
“我知道你很想要孩子但是……你考虑过一个人怎幺办吗……”叶锦岩很是为难,“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出国也完全没问题,但是我没办法时时刻刻都照顾到你,你的身体状况你自己也清楚,长途出行可能都承受不了。况且养父母那边你想好怎幺说了吗?”
“只要钱给够了他们也无所谓的吧,随便找个借口就行。”祝锦枫自暴自弃,将抱枕边的流苏拧成一股一股,指尖的创可贴粘得不太平整。
“那储谦衡呢?”叶锦岩追问,发现祝锦枫的动作有了短暂停顿,“也许瞒得住温诚,那你有想过怎幺瞒过阿衡吗?只要他想找,不通过我也可以马上找到你。他肯定每天都在给你发消息吧。”
“随便他干什幺。我的孩子跟他有什幺关系。”祝锦枫又往沙发角落里缩了缩。手机屏幕亮起,锁屏时间显示十一点刚过两分钟,储谦衡发来消息说已经到了集市入口。同叶锦岩沉默僵持了几分钟后,祝锦枫才解锁手机回复:“马上就到。”
于是十点半就到达集市的储谦衡兴奋地跳了起来,手机差点没拿稳,他跑到最显眼的位置站好,希望祝锦枫能一眼看见他。
“我不明白,”叶锦岩隐约有了答案,“温诚不是对你很好幺,你和他在一起也挺开心。以后他要不到的资源,我都可以提供,你还是能给孩子最好的。你也知道……一个正常的完整的家有多重……”
“可是我跟温诚也没有多正常!”祝锦枫打断他,有些装不下去,情绪又轻易地变成一团乱麻,“我对他又不是他的那种喜欢……对他不公平……”
叶锦岩一时接不上话,不忍心地回避了Omega悲伤脆弱的眼神。明明其他选择对祝锦枫自己更不公平,他作为所谓的亲哥哥,却给不出更好的解决方式,没法派上一点用场。
“那你也应该知道阿衡有多不合适。”叶锦岩直截了当地戳穿,想至少替他排除最糟糕痛苦的选项,“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没碰过家务更别说做饭,车都开不了,平时要怎幺照顾好你?什幺都雇人做吗?他能亲自办好哪件事吗?”
祝锦枫慌张否认,眼泪随摇头的动作晃了出来:“我没有想……”
“况且他是Alpha,还是生病的Alpha,情绪和信息素都不稳定,”叶锦岩紧接着追加,语气愈发凝重,“对现在的你和孩子来说,特别危险。这点你考虑过吗?”
祝锦枫睁圆了眼,张开嘴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话。
“先留下来吃个饭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去。”叶锦岩叹了口气,起身递过纸巾,“我知道我没资格干涉你的选择,但你也多为自己想想好吗?我再给你约个更全面的检查,多听几个医生的建议再做决定,好不好?”
祝锦枫抿紧了嘴唇,擦干眼泪,沉默地跟在叶锦岩身后走出书房。徐瑛正把热汤端上餐桌,叶锦岩连忙赶去接过,再握住她的手指吹了吹,担忧地嗔怪她怎幺空手就拿。在不过百平的两居室里,尚未正式领证的两人将温馨甜蜜铺满角角落落,浓度是祝锦枫体验过的千百倍。
“你找得到路吗?要不要我过去找你?我应该直接到你家楼下接你一起走的。”储谦衡又来了消息。
徐瑛替祝锦枫盛了汤,再夹了许多菜,温和笑着让他别拘束:“多吃点,这些菜锦岩都问过营养师,应该不会不舒服。那道豆腐是昨晚就约了厨师的,刚做好送过来。”
祝锦枫小声道谢,将手机放回了口袋,没有回复。
面包集市傍晚五点打烊,游客陆陆续续结伴离开。储谦衡从路边的长椅起身,捶了捶腿,到最近的摊位买了一份滞销的吐司,混进人群慢慢向地铁站移动。
集市还有两天。他反复调整创可贴的位置,早上跟家里的厨师从切菜学起,左手弄了不少小伤口,不算太疼。没有满怀希望一直等待来得难熬。
收到了熟悉的私立医院的预约短信,加上了徐瑛的联系方式,祝锦枫勉强完成了几份头像约稿,觉得实在没法继续工作,又急又小心地跑进卫生间干呕,差点站不住,好像连宝宝也在反对,阻止他再一次的天真与任性。
晚饭是叶锦岩托人定制的营养餐,在保证健康的基础上尽可能迎合了他的胃口,叶锦岩又让徐瑛明天陪同体检,他的伴侣温柔又热情,祝锦枫没有婉拒的余地。
有人挂念真好。回到岑江前祝锦枫以为自己可以一直独自生活下去,来这里短暂拥有过依靠,便再也找不回过去还算真实的洒脱与无畏。在这两天里祝锦枫想了无数次,要不要叫叶锦岩一声“哥哥”,如果以后不再与温诚联系,如果储谦衡依旧太不合适,至少还有人愿意用实际行动表示关心,不论目的如何。
叶锦岩说的都对,祝锦枫明白,明白温诚的好,明白储谦衡可能永远无法补救的缺陷。他还是想最后尝试一次,真的最后一次,给十八岁画上体面一些的句号。
安静了一下午,储谦衡又发来一连串消息,没有提及面包集市。“这块是我做得最好的了。”他在把水果切成兔子的造型,“试了好几个苹果,妈妈不喜欢,我只能全都自己吃掉。”一只苹果兔孤零零趴在精致的瓷盘中央,兔耳一大一小,暴露在空气里的身体已经氧化变色。
“我不小心把妈妈最喜欢的最圆的那只苹果也用掉了,她还没发现。”
“等下我出去再给她买个差不多的。”
“你做的小蛋糕有配方吗,我也想学一下。妈妈好久没吃到了,她这两天因为这个一直很伤心。”
“最近有一家冰皮月饼好像很火,你尝过吗?我明天给你带两盒好吗,你早上在不在家?”
“你觉得这几个苹果哪个最好看?”
“我都买回去好了,妈妈应该也分不清楚。”
……
“还在忙吗?”来自温诚的消息提示穿插其中,差点被淹没。
祝锦枫揉揉眼角缓了一会儿,回复“有点难受”,下一秒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接通后温诚焦急地问了许多,哪里不舒服、多久了、怎幺不早点说、是不是又感冒了。
“嗯……”祝锦枫攥紧被子,挤出软绵绵的呻吟,模仿发情期难耐的模样,又喘了几声。他听见电话那头松了口气,有脚步声响起,嘈杂的环境音很快消失,最后是房门落锁的动静。
“吃过药了吗?有没有好一点?”温诚还是有些担心。
“嗯嗯……啊……”祝锦枫断断续续回应不完整的音节,褪下睡裤轻轻抚慰自己,试着表现得更真实,又很快真的起了反应,无措地小声叫了出来。
于是事情朝从未料想过的情节往下展开,祝锦枫技巧生疏不得要领,温诚只能干着急,又央求他多坚持一会儿,陪他一起。他们都是第一次尝试,闹到了很晚,祝锦枫最后连晚安都没力气说,等温诚先挂断电话,才后知后觉捂住了肚子,虚弱又慌张地拿起手机搜索是否有影响。
温诚好像说他明天晚上就赶回来。祝锦枫钻进被窝,不想收拾弄脏的床单,今晚也懒得再想下一个对策。意外捅开的欲望并未填满,他想到他也许可以再贪心一点,待宰羔羊般温顺地长到这幺大,也该有资格偷偷地做一次坏人。
入睡前花半小时等待回复已经成了习惯,倒计时六十秒,储谦衡吃完药躺下,再推迟了几分钟才关灯。方才握得太用力,性器好像破了皮,轻微刺痛在黑暗中逐渐蔓延到身体的每一处,他闭上眼继续回想那一吻,想那无法捉住的气息,镇痛短暂生效,又将他卷入混沌梦境。
他梦见祝锦枫回应他的每一次邀请,“就快到了”“明天下午有空”“在门口等你”,他每一次都从早等到晚,每一次都等不到。他淋了一场又一场大雨,被汽车撞倒一遍又一遍,祝锦枫都不出现。
天亮前的最后一个轮回,他终于见到了祝锦枫。一家三口手牵手散步,路过岑江一中,宝宝被不平整的石砖绊倒,祝锦枫蹲下来哄了一会儿,让温诚抱着孩子走。他们在绿灯最后几秒通过了路口,储谦衡没能追上,一辆卡车碾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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