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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梦 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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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拘留所出来,重新看到大片的天空。方草恍惚觉得距自己进去已经隔了许多年。

齐砚冲过去抱住了她。

方草放心地把酸疼的身体靠在他身上。

“我没事。里面吃得还可以,睡得也挺好。”她拍拍齐砚的背,只轻声说了这两句。

她比齐砚小几个月,严格算起来还未满16周岁;女生和男生打架与两个男生互殴在法律意义上上可能是完全不同等级的事件;再加上言正浩踢她的那一脚,当下痛的刹那,她便知道肯定会留下伤痕。所以必须得是她。

她相信这些齐砚肯定早就明白,不用她再多说。

等齐砚手臂微松,她拉住他的手,两人一起走向等在后面的中年男人。

周原眉头紧锁,表情严肃:“身上好点没?”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训斥意味。

“好了,没事了。对不起周叔叔,给你添麻烦了。”方草低下头。

周原嘴角抽动了几下:“回家歇着去,等好了赶紧去上学。别再惹事了!”仍是训斥,语气却缓和了许多。

“好。”方草擡起头:“周叔叔,对方要赔多少钱?”

“你别管了,老老实实待着别添乱比什幺都强。”周原瞪她一眼:“怎幺那幺沉不住气,你不知道他是……”

周原话未说完,吐了口气,转头对着无人的空地骂道:“得理不饶人的小杂种!”

回到家,洗完澡,方草站在镜子前撩开上衣看身上的瘀伤。

右胸下方,拳头大小的一块痕迹。经过几天的时间,已经由青变紫,中间部分开始发黄。

齐砚从身后抱住她。

方草笑着转头:“前几天蓝蓝紫紫的时候感觉颜色还挺好看的,现在中间黄黄的看起来有点恶心。”

齐砚的手指从她腰侧慢慢爬到瘀伤边缘,试了几试,仍没有放上去。

方草拉住他的手,用他的手心抚摸过伤痕,复住她一边‍‌‌乳‌‍‍‌房‌‍‍。

“齐砚,我想明天就去上学。”

她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

“好。”齐砚点头。

第二天上午,方草走进教室。看到她的人说话声音迅速低下去。

无视那些好奇的目光,她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只对谢冰清简单解释了一下这几天的情况。

第二节课下课铃响,教数学的姜老师也是他们班的班主任走到方草的座位旁,敲了敲她的桌子:“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走进办公室,姜老师看了看方草,又把视线转开,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把凳子搬过来,坐下说。”

方草心提了起来。

“原因谢冰清跟我大概说了下。怎幺回事?我看你平时挺稳重的……”姜老师轻声埋怨:“让他说几句又怎幺了?身正不怕影子斜。”

方草低下头。

“学校的处分下来了。”时间好像过去了足足有一个世纪,姜老师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那边的意思是必须得开除。”

方草脑子嗡的一声。

“……原因,我想也不用我说的太清楚,你是聪明孩子,应该能理解学校这边也有他们的压力……我和年级主任帮你争取了好久,最后定的是可以让你算是自动退学。你现在可能觉得没什幺差别,但其实是不一样的,公开开除是一个很大的处分,再找学校的时候会很麻烦……你先回家休息几天,让你家人……”姜老师停顿了下,方草的家庭状况她有所了解:“你看看能不能找人想想办法,联系下其他的学校。你成绩好,学习也踏实,换个学校也一样……”

方草晃了晃沉重的脑袋:“老师,我上完今天的课再走可以吗?”

“当然可以。”姜老师点了点头。

“谢谢姜老师。”

谢冰清气得脸孔涨红:“凭什幺啊!不就是打了个架,哪个学校里没有学生打架!上次高二五六个男的打群架,头都打破了,也没听说开除谁啊!况且你一个女生打他能打多狠,他是豆腐渣做的吗?我觉得他踢你那一脚比你打他厉害多了!为什幺不抓他不开除他!要不要脸啊!”

“别说了,小清。”方草拉住她的手。

“为什幺不能说!”谢冰清气得捶了下桌子:“这是什幺世界啊!有个当官的爹就能横行霸道为所欲为了是吗?那天姜老师一直劝他班级内处理,说会让你给他赔礼道歉,连年级主任都来劝,狗豆腐渣嗷嗷怪叫坚决要报警,像快死了一样,就破了点皮,出的血还没我手指头划破流的多,就要把人送进派出所!什幺东西啊!那天要不是你挡住齐砚恐怕他得把你俩都送进监狱。现在关也关了,赔也赔了,还想怎幺样?连学都不让人上。非要赶尽杀绝是吗!”

方草眼泪落下来,她握紧谢冰清的手用力摇晃着:“不生气了,小清听话,快别说了。万一等他来了再有人传给他。怪我自己,都怪我没沉住气。”

“传就传,有能耐他把所有看不上他的人都开除!”谢冰清眼圈泛红,她擡手擦掉方草脸上的泪水:“才不怪你,如果是我,我也……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你别哭。你再去上别的学校,成绩好,在哪个学校都能考上大学,这烂学校不上也罢。”

“嗯。”方草点头,她拉着谢冰清的手蹭了蹭自己眼角:“小清,如果中午遇到齐砚,你先别告诉他,我想下午放学之前再跟他说。”

下午最后一节课前的课间,方草走过楼道口,在齐砚教室门口向里张望。

齐砚立刻看到了她。

方草把他拉到走廊里人较少的那一块。

“怎幺样?疼得厉害吗?”

方草摇了摇头:“齐砚,今天姜老师找我,她告诉我……”她努力挤出一点笑容:“我不能再在这里上学了。”

齐砚的脸色像被闪电照到,瞬间血色全无。

“没事,我本来就在想,要不我先不上了,高中不像初中,学费贵,我们两个人都上学,花费太高了……你可别说你也不读了啊。”方草用力抓住齐砚的手臂,手忙脚乱地抚摸他青筋暴起的脖颈和苍白的脸:“你别生气,千万别生气。我们不能再惹事了。没事,真的没事,我等过几年再上也一样啊,反正以后还有机会。新闻里不报过有五六十、还有七八十岁的人还在考大学的嘛,人家还考得挺好的。我也可以,我先工作几年,等你毕了业,我们攒够了钱,我再自学参加高考。”

齐砚嘴唇颤抖,眼泪唰地湿了半张脸。

方草感觉心像被人狠狠扯了一把。

他们认识以来,这是齐砚第一次这样流泪。他知道她有多想上大学,知道她有多不甘心多幺言不由衷。他的眼泪每一颗都是为了她。

不顾周围人的目光,方草踮脚抱住齐砚,把他湿漉漉的脸按在自己颈窝。待他呼吸里的颤抖慢慢平复,待他的泪水都蹭在她的肩头,她轻轻松开他:“我们先去上课。放学后你过来帮我拿东西。”

最后一节课结束,方草拥抱了谢冰清,在几个女生送行的目光里和齐砚一起拎着所有的东西离开了学校。

她找了份在理发店帮人洗头的活。

店面不大,但生意挺好。店里面永远充斥着的染发剂和烫发药水的刺鼻气味时刻提醒着她已回不去教室,新的生活必须开启。

可她还是时不时走神。

把搓在手心的洗发水揉进客人的头发,用指腹轻轻按摩,直到形成一层厚厚的泡沫。泡沫越来越多,白花花的几乎覆盖了所有头发。蔓蔓姐许诺等高考结束带他们去看的北方的雪也是这样覆盖住一切黑的吗?

涂满染色剂的头发被温水一冲,暗红色的水流如稀释过的血液一股股洒向白色瓷面,流进排水孔消失。那时候有血吗?她是不是流了很多血?疼不疼?

方草猛地回过神。心怀忐忑地用更加轻柔的手法帮客人洗头、按摩,弥补刚才的失神。

却反倒因此收获了几个熟客的赞赏。

“我要让那个新来的小姑娘给我洗。她手特别软,动作温柔洗得也仔细,人长得还这幺漂亮。你们从哪里招来的人啊?”

方草腼腆地笑着拿起毛巾。

齐砚坚持每天接她下班。有时候下班太晚,吃过的晚饭早就消化干净,两人便在路边摊加顿夜宵,吃饱后牵着手回家。

有时候方草觉得这样也挺好,不用担心听不懂的课,不用害怕考试,干满一个月便能领到该得的工钱。比一边上学一边勤工俭学还轻松些。

但,堆在桌旁的书却一直没有收拾。

终于有一晚,方草从梦里醒来,看着沉沉的夜发了半天呆,仍是睡不着。

她悄悄下了床,把课本、笔记、卷子分类码好,套上袋子。

还有画,那些她用心描绘以为能带她通向美好未来的画。她卷起收好,把它们和那些没用完的柔白细腻的纸、漂亮的颜料和一直不舍得用的那盒画笔,统统包起来,放进堆放杂物的角落。

收拾好后,方草回过头,冲站在门口的齐砚笑了笑:“醒了啊?”

齐砚走进来抱住她。

方草把脸窝进他胸前:“没事,只是暂时收起来。我封得很严实,过几年拿出来肯定还能用。”

蒲姐姐来的那天,方草正好休班。

第一次见到穿了一身黑的蒲姐姐,方草差点没认出她。

“小草。”蒲姐姐抱住她。总是温温柔柔的蒲姐姐嗓音嘶哑,瘦削的身体在她怀里轻轻发着颤。

方草第一个念头是给乔蔓发条消息:你看,我就说蒲姐姐还是很喜欢你吧。你们快复合吧。

她打电话让齐砚请了假。三人一起打车去了墓园。

新鲜的石碑干净得像是刚被人擦拭过,墓碑前放着的花束还没有完全枯萎,其中一枝支楞了出来,褪色的花瓣轻轻扬着头,能看得出那曾是一朵淡紫色的绣球。

蒲姐姐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落下来,白得像纸一般的脸上被哭泣染上片片红晕。

方草和齐砚扶着她,一遍遍帮她擦去好似永远擦不尽的泪水。

离开墓地,两人先把蒲姐姐送回家,再打车回来时,天色已是全黑。

牵着手走进弄堂。方草发现她突然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强迫自己刻意回避的这段路上的一切不听话地一起冲到她的眼前。路边的树,街边的墙,地上的砖,停着的自行车摩托车,摆放着的各种杂物。

这条路,蔓蔓姐和她们一起走过无数遍。

蒲姐姐说她出国是想去一个可以跟蔓蔓姐结婚、可以让两个人不被反对的共同生活的地方。分手是因为蔓蔓姐没有下定离开的决心。她说她仍然爱着蔓蔓姐,说她们最近重新开始联络,说蔓蔓姐开始考虑离开的事,说她说“但最快也得等俩崽高考完”。

方草绊了一下。

她低头看着脚下那块破损的地砖。蔓蔓姐上次来时说要给市政打电话,让他们派人来修。

方草擡起头。

如果那天她给蔓蔓姐打个电话,央求她来家里看看,她是不是就不会出事?如果她没有一再向那个女孩强调有事情蔓蔓姐一定会帮忙,那件事会不会就不会发生?如果蔓蔓姐不是为了他们而不舍得离开,如果她早就跟蒲姐姐去了国外,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没来过这里,如果她压根就不曾认识他们,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齐砚掏出钥匙开门,手抖得厉害,尝试了好几次终于‍‎‎‍插‎‌进‎‍‎‌锁眼。

门里一片漆黑,但每一处都残留着难以磨灭的记忆,令他们想起那个永不会再来的人。

方草哭着抓紧齐砚,抱住他同样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身体。

乔蔓离世后的第21天。她的两个崽崽再无力抵抗残酷的现实,无法维系她仍会回来的幻觉。他们瘫坐在凉意直沁心脏的地板上,在无光的室内,在深不见底的夜里,在满载着与她有关的回忆的房子里,如受伤的野兽般,失声痛哭,哀鸣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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